艺术 | 交响乐春天的深圳音色

4月25日的国家大剧院，迎来了深圳交响乐团。下午走台，当晚演出，为第八届中国交响乐之春带来了“命运的回响”，也为首都之夜增添了一抹靓丽春色。

多次去过国家大剧院听音乐会，大多都是去听深圳交响乐团（以下称“深交”）的演出。从2007年的德国指挥家爱华德担任深交的音乐总监，到年轻一代才华横溢的领军人物林大叶总监执棒，不同时期的指挥，不同的首席，甚至不同声部更替的面孔，一晃，十几年过去，真如白驹过隙。

对于舞台上扇形铺开的乐队而言，最需要的是状态，而乐队的状态皆在于指挥的神功。林大叶正是具备这种能力。他将以往的乐队阵形予以调整，大提琴与二提调换，在台下看去，指挥台两侧皆为小提琴排列，打破了深交的常规队形却有着对称之美。我想，这也是指挥自己习惯抑或根据作品的需求吧。老维也纳爱乐乐团也是喜欢这样的布阵，不久前捷杰耶夫来中国演出，也是不断让乐队变阵，他会根据每一个乐章让队形发生变化，从而找到他认为的最佳位置。

(资料图片)

春天的四月，适逢拉赫玛尼诺夫诞辰150周年。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作曲家钢琴家，深交在上半场联袂饶灏演出了拉赫玛尼诺夫的升F小调《第一钢琴协奏曲》。

来自广东的钢琴骄子饶灏在前年的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中一鸣惊人，如今仍然顶着光环出场。拉赫玛尼诺夫最为人熟知的钢琴作品是“拉二”和“拉三”，这首“拉一”却很少听到。但是，这毕竟是作曲家年轻时的刻骨铭心之作。

饶灏的头发有着秋天枫叶的光感，这在他激情飞扬时，蓬勃得更加热烈。他进入状态迅速，手感敏捷，触键时犹如疾风劲扫，果决、有力。年轻钢琴家在键盘上跑得飞快，和弦与重音还有力度，从中不断闪烁着才华。我喜欢他进入了抒情段落时的那种自我感觉，欢愉的传递，温暖的铺陈，层层释放着感染力。他在跟乐队配合时，也显得从容，毕竟他与深交有过多次成功合作。

三个乐章我更爱听第二乐章。乐队圆号起奏，钢琴舒缓进入。相比较而言，饶灏在三个乐章演奏中，第一乐章和第三乐章给观众印象更深一些，如果第二乐章的弱音处理再美妙一点，效果会更佳。

全曲下来，颇多亮点，饶灏成功征服了现场观众。持续如浪的掌声，驱动他加弹的情绪，在一次次返场后，坐下来弹了两首安可。肖邦《F大调圆舞曲》现场效果更好。饶灏是具备演奏家天赋的，他把观众情绪推向高潮。

下半场林大叶被掌声托出，稳健执棒。理查.斯特劳斯的交响诗《英雄生涯》有着豪迈辽阔的开场，第一乐章如同一个豪放澎湃的引子，荡开深交各声部的豪华气势。《英雄生涯》是深交的代表性作品。今年我曾两次听过他们演奏这个作品的现场，每次都受到强烈的感染和震撼。也许这跟我喜欢这位具有哲学高度的诗人作曲家有关，他的《死与净化》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等都属巅峰之作。

这个作品也是80后的深交总监林大叶所钟爱的曲目。他接受传统的英雄教育，崇尚英雄，渴望成长为那种高大完美的人物。然而，现实生活的阅历让他深知英雄并非完人，英雄也有缺点，也有脆弱和忧伤。正是这种现实英雄观的逐渐形成，让他对于这部作品有了深刻的理解与感悟。英雄与无奈，辉煌与沉寂，这种哲学的认知让他理解了作品的精髓，并把这种有深度的理解带给了他的乐队，从而，深交的年轻演奏家们在排练和演奏这首作品时，努力攀升到一种哲学悖论的高度，并予以凄美的诗化诠释。

首席郭帅张驰有致地融入到“英雄”的情境之中。他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弦乐技巧，多处solo都很亮眼。一个月前在深圳滨海艺术中心听他拉这些段落时，大受感动。执棒的余隆在谢幕时首先握住郭帅的手，对其大加赞赏。这次为了国家大剧院的演出，郭帅更是潜心练琴，拿出了良好状态。自第三乐章《英雄的伴侣》开始，他就细心地倾诉着相当于副部主题的伴侣主题，那是非常优美的语言，句句动人，如泣如诉，构成了诗一般的爱情咏唱。辅以双簧管吹奏的爱情旋律，小提琴的伴侣主题更加温婉怡人。郭帅在几个乐章中的独白，都令人心动，越到后乐章越是鲜明突出，这位外表壮硕的东北汉子，居然有着如此婉约的缱绻情思。

长笛悠扬奏出季节与命运的转变。深沉弦乐裹挟着足够的悲情，幻若阴云密布间播撒光亮。第一小提琴和二提、中提大提，几股湍流交汇出璀璨，首席歌唱般SOLO，拉动英雄的壮怀激烈，加上单簧管的助阵，音色楚楚动人。

壮怀激烈的“战场上的英雄”这个乐章，是最能体现深交力度与风格的第四部分。大提琴首席的卡伦是天赋极高的演奏家，他猛然将长弓一挥，如同战刀挥舞。卡伦是乐队激情的标识，换了位置，他仍然显赫。三把小号乐池外吹奏进军号节奏，定音鼓轰鸣如炮，战鼓催征，战地的壮丽之美撼动心房。节奏的变幻，紧张与舒缓无不考验着乐队的潜能。英雄气概，喷涌而出。鼓角齐鸣中更见英雄胆气，那是胜利的希望与喜悦。当英雄向敌人发起最后一次打击时，铜管乐器吹奏出一阵嘹亮的凯歌。强化的英雄主题充满自豪与力量，而敌人则变得软弱无力，那些抨击与嘲讽的音调已然支离破碎。正义战胜邪恶，并非大团圆的结局。接下来是一种悲情的哲学。从第五部分"英雄业绩"中，听到了《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》《死与净化》等诸多交响诗的主题音调，遂过渡到《英雄引退》的第六部分。

这是忧伤的部分，也是人生由辉煌转入低谷的过程。这是表现无奈的情绪，惊叹处于事业巅峰状态的林大叶，何以如此深刻地触摸到了英雄在人生谷底的脉息与呻吟。而年轻的首席郭帅在这个乐章中的solo ，何以拉得伤感彻骨，莫非他也具有了那份曾经沧海的悲情，将其揉碎，化作弦惊。

交响诗的魅力如同作品中对英雄人物的刻画，宁可取其复杂而绝非单一。而我们正是在这种一波又一波的复杂与深刻的转换之间，感受到了林大叶的思想认知，和乐队的整体提升，就像有人对作曲家的评语一样：“施特劳斯的作品往往都是在最后到达发狂的境界，但始终又沉寂在一抹孤寂和遗憾中，并由此取得精神上的解脱和升华"。

林大叶始终自信地驾驭着他的队伍，笔挺昂然的气度，仿佛立于高山之巅，一览众山。到了结束时，他的手势擎在半空不肯放下，一种笃定自若的大将风度，犹如笔断意连让英雄的故事供人多一点回味，让“命运的回响”绵延不绝。

深交的《英雄生涯》为国家大剧院的交响乐春天，留下了特有的动人音色。

首都的观众素质极高，现场十分安静，待指挥的手轻轻放下，观众席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，其中夹杂着阵阵欢呼声……